山口洋之子回乡梦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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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桥流水专辑 

山口洋之子回乡梦碎 

－－配音皇帝冯雪锐魂断香江 

◎杨金莲

今年7月23日星期六，接到讯息让我晴天霹雳，非常难过，我们的好朋友冯雪锐难敌病魔，走了。虽然他确是走得很安祥，事先也已知他进出医院多次，但依然不能接受事实。上次曾大病痊愈，那时是去年（2021）11月收到他的讯息：「鬼门关走了一趟，想念榴连就回来了」，尽现他一贯的乐观幽默。怎知今年却逃不过阎罗王？我记得他说很想回乡（山口洋）一趟见见思念的亲友们。临终前也打来三次未接到的电话，看到手机显示但打回去没通到话，饮恨！估计他可能想问山口洋的近况。

每逢我得到有关山口洋发展的新气象，在万民拥戴的蔡翠媚市长领导下，各项政绩民情都比众多城市更迅速发展，确实令印尼各族人民羡慕。若非近三年的新冠疫情，雪锐兄妹早就回了多次乡啦。我曾两次在专栏写过雪锐，本报的山口洋读者也增添不少，家乡民众对雪锐的事业成功，获得东南亚影视界的荣耀，怎不为他自豪？如今，大家也一定会为此噩耗伤透了心，相聚无望，只能痛恨这世纪疫情了。

我曾经在首次写专访时谈起他在山口洋的家族史，他提到父亲冯汉木，母亲甘菊兰的商号《裕大》，也提起他的同宗爷爷商号《南记》在山口洋是大户，更是潮汕公会负责人，当年无人不晓。但日本侵略印尼时，那同宗爷爷抗日时被汉奸出卖而遭活埋，冯氏家族因此损失惨重。出生山口洋的雪锐就在他5岁父亲仙逝时，6岁就随母亲带一家人到中国北京定居。他从童年开始就在北京长大，一直生活到1973年才出境香港定居。小时候的日子里，满口京片子的他任谁也不会相信是印尼出生的归侨。惟他在香港谋生时，因际遇进了电影配音界，从此开启了他的配音事业，以加零一的勤奋努力与特别睿智获得了成功。那绝不是偶然的，是他应得的光辉成果。虽然也因太多的搏命，而付出了健康的代价，一段时间确也影响了正常生活，但后来在同样努力的中医、拉筋保健也赢得不小成效，确实感动了我们这一群好朋友。之前已闯过了人生73岁大关，如今往生实属命数。

雪锐的文笔绝佳，其中最让我喜欢的这篇，是他在文革中几乎丧身北大荒雪地的惨痛经历。

大烟泡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
即使没有疫情这两年也因爲身体状况不佳而卧床养病。用时下的潮语来说叫＂躺平＂。除了睡觉，躺在床上也就是胡思乱想。想来想去想的最多的是文化大革命和上山下乡的经历，必竟那是史无前例的历史，我相信也是不可能再发生的历史一一起码不会再发生在我的身上了。

说起上山下乡，我是68年去的北大荒的二九O农塲。在黑龙江省的绥宾县，在地图上很容易找，就在鸡头黑龙江江边，出入要边防证，因为江对岸就是当年的苏联。农场改兵团后二九O就成了黑龙省建设兵团二师八团，我分在四营三一连。在黑土地五年的时间里发生了不少刻骨铭心的事情，其他的不论，今天聊聊＂大烟泡＂吧。

所谓＂大烟泡＂就是在下雪天刮起超级强风，强风把地上的雪卷起和天上的雪混在一起漫天飞舞遮天蔽日，能见度不足三米。这时候室外活动的人往往迷失方向，甚至有人绕着自己家转不得其门而入冻死的传说。这＂大烟泡＂一刮，起码三天。我们连有个张大爷是山东过来的能工巧匠，什么农活都是好把式。他跟上面申请到黑龙江边割条子，准备冬闲时在屋里教大家编筐子。出发前他选了个助手一一＂小冯手脚麻利，就小冯吧！＂到了江边，咱们就甩开膀子，撸起袖子加油干。开始我紧跟大爷左右，一边割条子一边用眼角余光瞄着大爷。不知道什么时候大爷不见了！我直起腰四下张望，除了一丛一丛的条子什么也没有。我并不太在意，喝了口水壶的水又弯下了腰。说时迟 那时快，突然下雪了！突然起风了！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！坏了！刮烟泡了！我甩开割好的条子梱，向四个方向喊＂张大爷＂然后侧耳听听，除了狂风的呼啸啥也没有。这时我慌神了，赶紧用镰刀在雪地上挖了个大十字，向其中一个方向走十步大声喊：＂张大爷＂！没回应，就走回十字转向另一个方向走十步大声喊。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，十分钟？半个小时？反正我觉得很长！嗓子已经哑了，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：多倒霉啊！我才二十岁啊！不应该就这样屯垦戌边啊！我情愿死在老毛子的枪口上也不愿死在＂大烟泡＂里啊！就在我绝望之时，狂风中夹杂着一声微弱的＂小冯＂！我呼地站起来扯着已经嘶唖的嗓子：＂张大爷！我在这儿！＂定眼一看，他就站在两三米处。我直扑过去握着他的手：＂张大爷，你救了我一命啊！＂＂走，回家！＂＂条子呢？＂＂不要了＂。 回到连队，我倒了一大碗白酒，咕嘟咕嘟一饮而尽。连吓带冻我发了三天高烧，咳嗽半个月。至今，偶尔半夜咳嗽吐出的不是痰而是血，医生说这叫＂支气管扩张＂一一或许这就是＂大烟泡＂给我留下的一生的纪念。

 如今，我在舒适的酒楼吃着精美的点心喝着茶的时候，想起这些，晃如隔世。

 狂歌走马啸天涯，东南西北处处家；曾经＂烟泡＂大碗酒，更叹香江小杯茶。

雪锐生性乐观，豁达，就算正在医院治疗，都不例外，看他随手写的两首：

山外青山楼外楼，能吃能喝愁啥愁；一旦飞龙冲天去，回首大笑榴连愁。

双女换片又冲凉，尊严锐气何处当；饱啖榴连何足道，平阳台销今日愁。

上述这幅字的典故，是雪锐写的：金庸小说《笑傲江湖》被徐克导演拍成十分受欢迎的电影。其中的男主角令狐冲由香港歌影双栖红星许冠杰扮演，而他的国语配音很荣幸地落在我的身上。上海书法大家王宇鸣先生得知后送了我这幅字。我感激之外自然是珍而重之。

凡是曾阅读过香港北京华侨联会会讯的人，都喜欢看到笔名「侃爷」的作品，篇篇都是佳文。这位侃爷就是冯雪锐了，我曾在北京长大，最爱与北京同学侃大山，即我们印尼说的「ngobrol」聊天之意。天南海北，天文地理、政事、生活趣事什么都可以侃上大半天，不亦乐乎。而雪锐是把所要侃的写出来一篇小品，充满幽默，喜笑怒骂，心神领会。有懂得的就莞尔，不懂的则想怒怼，看读者的思想境界如何而定。我心里就会叹服「高」！尤在充满非黑即白的社会里，少一点睿智都未必能写出。

上世纪的香港台湾电影电视剧辉煌时期，香港那些著名艺人诸如周润发、许冠杰、张国荣、李连杰、狄龙、梁家辉，必须要有国语配音替身，就落在雪锐这位大师身上了。因此他拥有海峡两岸的观众最多粉丝，演谁就像足谁不是容易做到，也须名艺人同意才可通过。因此雪锐的成功天下少有，不是偶然。大师之名早已被烂用，因此我坚持用「皇帝」的题名，幸获他本人认同。」